……

我著實沒想到這廝一上來就這麽熱情。

被對方不小心無視的奈奈子在聽見他那樣問話以後，瞥過來的眼神都在發光。我懂她這意思鐵定就是一會兒要扯著我的衣服死搖，意圖把那些八卦從我肚子裏搖出來。

手指糾結地對搓了一下，調整下臉上有些笑僵的表情，我努力展開自己親和官方的一面，也朝對方笑得像花兒一樣：“啊咧，的確是好久不見呢。吶，櫻井也是剛開學事情比較多吧，話說你現在在那所學校呢，跟森山在同一所麽？”

“沒有呢，”他搖了搖頭，目光還是放在我身上，抿著唇，“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國外，辦理一些手續，大概……今年就要去那邊念高中了。所以，這次是專程回來找小奈的呢……”

說到這裏，他臉上的神情有幾分沮喪喪氣，閃閃發光的眸子也黯淡了許多。奈奈子最看不得美正太失落的樣子，趕忙出聲打岔說：“嘛嘛，矮油，所以說少年你是專程回來找我們小奈的麽？是不是以後有什麽打算，或者有什麽話想對小奈說呢？……啊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你好，我是矢野奈奈子，小奈的同班同學加好朋友，有什麽想知道的小奈的事情都可以問我哦~想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哦~~”

“……餵！”

節艹好麽親！快撿起來啊奈奈子！

偏偏面前這廝很不懂得分辨人的臉色，一見她這麽熱絡，他便也挺開心地笑起來，大白牙閃閃地也介紹自己說：“你好，我是櫻井陽介，很高興認識你！這次是專程過來的！因為我還有話沒有跟她說！……啊不！不我是專程來道別的！……不是有話沒說……口誤了QAQ……”

“……= =”

那倒黴孩子說錯話以後眼睛都瞪大了，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了一片，眼神都不敢往我身上飛了。解釋完了就好似勉強才保持自己不拔腿就跑，巴巴地望著奈奈子，像是等她說些什麽說完他撒腿就溜了似的。

“噗……”

奈奈子笑完以後偷偷光明正大捅了下我老腰，目光很明顯在跟我說“哪兒招來的這麽一只嘴笨又呆的小正太……”，嘴裏還在嘻嘻哈哈地跟他說話，虎摸完人家，還在明裏暗裏地套消息。

偏偏櫻井陽介今天還真的是很笨= =。

我都不曉得怎麽直視他了……

三個人閑扯著，不知怎麽就往學校的食堂去了。奈奈子表示既然沒多久就要出國了，那背井離鄉之前再體會一次國內的學校食堂藝術吧！於是櫻井陽介紅著臉，眼睛閃亮亮地望著我，到我蛋疼地被奈奈子直接拉著往校內方向去了以後，才興高采烈的跟上來。

……特麽的，這倆自說自話玩嗨了的倒黴孩子是真沒看出來勞紙不是不想說話，其實是蛋太疼了實在說不出話來好麽！！

悲慘的是我發現本來一個奈奈子就已經吃定我了，再加上一個傻呆傻呆總是賣萌於無意識之間的櫻井陽介……我還有個P戲份啊！

櫻井陽介的外貌可以打八分了，再加上他身上那種覆雜微妙的氣質= =，一路上回頭率頗高，食堂入座以後也是頻頻有姑娘回首，議論紛紛說哪裏來的生面孔，這麽新鮮。

我之前帶了便當盒一直拿在手上沒動，到這裏以後也只好擱著打算再帶回去。櫻井陽介大手一揮說他請，結果打飯的師父更有氣勢一句“飯卡呢”，弄得他最後整個人都沮喪地埋頭坐在座位上，糾結於居然讓我一個女生救場請客的事情上。

原先打算避著他的，人家都特意過來找了就不好意思再趕回去了，偏偏還有個不怕死的奈奈子一直起哄，帶頭鬧事，引得眾人側目無視。一頓飯吃得我焦頭爛額，邊吃邊撿碎掉的蛋。

吃完以後看看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於是起身打算送他出去。到這時了，奈奈子不知道怎麽忽然就懂我臉上黑沈沈的是什麽意思了，居然非常有眼力見地一拿我的便當盒，笑瞇瞇道了幾句別，沖我扮個鬼臉，扭身就跑。

=_=我估計她是看出來我這意思是特麽的你再起哄，勞紙等人一走就辦了你。

兩個人便重新並肩往學校外去。

沒了奈奈子打岔氣氛安靜了很多。對方沒有說話我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唯一想吐槽的是這個年紀的男生的確抽條很快，幾個月不見又高了那麽多，我現在才跟他的肩膀齊平而已。

這條路也不遠，路上碰見一些熟識的同學，目光暧昧地沖櫻井陽介瞅瞅，再跟我打個招呼。我也沒解釋，解釋完了更像心虛，反正這廝過不了多久就得出國了，他以後不出現自然沒人糾結這事兒。

我沒跟人說他是什麽身份，餘光瞅著，就覺得對方似乎有點兒小高興的樣子，也不敢看我，嘴角抿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看得我臉直抽抽。

好歹給人送出去校門口了，門衛大叔又拉著跟這倒黴孩子叨叨幾句，說哎呦沒想到，還真是來找小女朋友的啊。後者一臉傻兮兮的笑容，一句話也沒憋出來，跟在我後面繼續往外頭走。

=_=太傻了這熊孩子，我都不想說他啥了。

又往外頭走出去十多米，看看距離也差不多了，我便停住了腳步。

轉過身去恰好迎上對方亮晶晶凝在我身上的目光，見我回頭，他目光一驚，往邊上飄了飄，到底還是堅定地挪了回來，盯著我笑，也不移開了。

笑得真好看。

我也一笑，說：“吶，櫻井，那就先送你到這裏了，前面那個站臺就可以搭車了呢，我怕時間趕不及，得先回學校了呢。路上小心~出國以後，也保持聯絡吧，希望你在國外也能學業有成~”

說的東西沒什麽暧昧，他腦袋轉了轉，輕輕“哦”了一聲，頓了頓，轉回來看我，問：“……小奈，以後可以叫我陽介麽？”

“……”眼睛四下轉了轉，略略思考了一下，我飛快地回答，“當然可以。陽介。那麽路上小心，我先回學校了哦~希望還能再見。先告辭啦。”

鞠了個躬，道過別，後退一步，轉身打算回學校。

步子沒邁出去幾步，聽見身後那人叫住了說：“等……等一下！”

“……？”

“……”他的眼睛在我的註視下虛飄了一下，啞然片刻，像是咬了咬牙似的，忽然一口氣不帶停頓地說，“我我我很喜歡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我但是……”

喘了口氣，對方紅著臉，低著頭，大聲喊了一句：“……但是我很喜歡你！”

“……”

“……請、請你答應我和我在一起好麽！”

“……”

“我會……會對你好的！我我是認真的！……”

……

對方的臉上浸著一點兒汗，看著我的臉卻很堅定，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說這話的時候像是開啟了外發光。周圍似乎有路人少年在“Wow~~”地起哄，然而我站在那裏，整個人都傻住了。

只覺得……好像自己面對的是一只新生的小獸，蠻橫地橫沖直撞了許久，不撞南墻不死心的。

但是，他知不知道……撞久了，南墻也會跪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

記憶裏最後那個人的臉存著僥幸存著希冀，也存著幾分挫敗，但是仍舊堅持地，燒著希望的小火苗。

他……他最後說了什麽呢。

對哦……他好像說……

沒事的，我可以等你回答，等你想清楚的一天……我，我會努力留在日本的！

……

我把頭埋在胳膊裏，趴在課桌上，沮喪地嘆了又嘆。

我說的是……我明明說的是……我暫時沒有這個心思，不好意思沒法接受，為什麽，對方看不出我其實是……

其實是什麽呢——

略略側過頭，沒有刻意尋找，那人的身影就躍入視野。

他托著頭，垂著眼，神色沈靜，仿佛在思考一道什麽題目。亞麻色的頭發在日光底下的顏色很好看。我聽見身後有女生不斷的議論，議論的中心，當仁不讓地，就是這個從小到大一直是大家的關註焦點的少年。

說他少年是褒獎了吧。倘若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人，他的心理年齡，也已經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了。

這一輩子，他大概還是會延續從前的軌跡，做一個醫生吧。

他穿白大褂的樣子很好看呢。年紀輕輕就修完學業，發表各種論文，這樣被冠以“天才”名字的男人，不管放在什麽領域，去做什麽事情，都是非常優秀出色的存在呢。

……

我重新將頭埋入臂間，小心地呼吸，吐氣，來回之間，覺得胸腔裏有什麽在澎湃，洶湧，有什麽渴望破冰，有什麽重新沈寂。

其實櫻井陽介有什麽不好的呢？

我不過是受了打擊，不想要，也不願意戀愛而已。

可是我總有一天是要重新結婚的啊。父母在這方面很開明，很尊重我的意見，但他們到底為人父母，希望我可以幸福。即使我現在還沒有到考慮太多的年紀，在升上高等部之前，他們也已經同我進行一次有關於婚戀的談話，明確表示過不會幹擾我，但是一切事情都希望我三思後行。並且，含蓄小心地曾經向我表示，最好不要把目光放在可能性實在不夠高的地方。

這麽一想，櫻井陽介……櫻井陽介也挺好的嘛……至少他作為同學，都能夠博得我父母的喜歡，唯一不好的，大概就只是他過段時間會出國這一項，但是人家自己不是也說過他會爭取的麽——

我在想什麽啊。

奈奈子開始戳我的背，見我不理，一小會兒以後，便也沒了動靜。我躲在那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心裏面很多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亂糟糟的漁網，沒有頭緒，說不上是怎麽一種心情。

其實，按這樣說的話，櫻井陽介也挺好的，不是麽？

至少，比起那個人，算得上是要好很多的選擇了……不是麽？

……

我坐直了身子，卻意外地發現不知何時起，那個人的目光已經靜靜地停在了我身上。

他的眼睛很清澈，像是窗外一望無際湛藍的天空，面容也很好看，是我一度看了那麽多年，也都從未看膩的輪廓。

然而這一刻卻覺得很陌生。

彼此對視著，彼此的眼睛裏映著對方的臉，可是——

卻覺得很陌生。十分陌生。

兩個人都沒有帶上什麽情緒。只是覺得，好像從沒有過這樣的對視。

——明明剛剛跟櫻井陽介私下對話的時候他並不在，這一刻，卻好覺得對方似乎像知道了什麽，洞悉了什麽，於是才有這種互相都分辨不出對方情緒的，但卻不動聲色的，難言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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